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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敬茶,沈叔勝趁著伸手接茶杯的空擋,狀似無意地摸了一把王小憐的手——噫籲嚱,此乃真柔荑也!

旁邊的張姨娘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沈叔勝如夢方醒,緊忙收回方才的神思。

卻是沒人留意到旁邊的沈去病,那幽深眸子裏閃過的一抹寒意,冰冷極了。

沈家的人不算多,故而敬完新茶後,新婦認人時,沈去疾讓管家沈福把各房裏主事的大丫鬟、婆子和小廝等也都喊了進來。

王小憐也不是個什麽都不懂的,認人之時,身為沈家二夫人,她也大方地給前來問安的下人都一一封了紅包。

沈去疾半垂著眼眸,不動聲色地抿著茶杯裏的春茶——就算只是初見,沈去疾也敢斷定,若王小憐有心拿捏,呵,桃花那個大傻妞必定不是王氏的對手。

她挑挑眉,不過關系,反正她們兩個又爭不到一塊。

等王小憐將進來前廳的下人們逐一見了,認識了,一直伺機而動的沈叔勝終於急不可耐地等來了機會。

沈叔勝示意沈福帶著下人們下去,待前廳裏只剩下沈家人後,這人大馬金刀地坐在方椅裏,聲若洪鐘地開了口。

他斜眼看著高堂之上正襟危坐著的母子兩個,道:“事到如今,沈家家主之位易主,我兒去病也已成家,那麽小去疾,咱們這分家之事,是不是也該商量商量了?”

沈去疾和母親沈練還未出聲,沈老太爺沈西壬先一步開口。

他用手裏的拐棍狠狠地在地毯上扽了一下,厲聲呵斥到:“放肆!我還沒死呢,分什麽家!再說,我沈家的家產,與你這個外姓的屠戶有何幹系?你……”

“閉嘴!”沈叔勝銅鈴般的大眼睛怒而一瞪,便將沈西壬嚇得啞口無言:“我同沈練以及小去疾說話,你這老不死的作何插嘴!”

“叔勝,”沈練放下茶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念在去病、介兒以及錦添的份兒上,從不曾為難過你,你也休要這般惡語傷人,他畢竟是我的父親。”

“就是因為他是你的父親!”

沈叔勝突然的一聲怒吼,讓兒時被他虐打慣了的沈去病本能地抖了一下,幸被身邊的王小憐輕輕握住了手臂。

沈叔勝似乎是真的在發怒,他瞪著沈練,眼白上的紅血絲那麽猙獰,說出的話語咬牙切齒:“沈西壬害我四歲幼女為歹人所掠,硬是把我看上的女人弄到他的床上!搬弄是非,嘴碎無知,要不是他是你沈練的親爹!老子早就一刀把他宰了!”

沈叔勝的這番話,無疑是一記春雷,轟隆隆響在眾人頭頂。

沈練示意芙蕖,讓她抱著小錦添離開了,沈去疾朝魏長安眨眨眼,示意她不要害怕,沈去病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只有沈介,似乎還是迷迷糊糊的,總在狀況之外。

“你血口噴人!”沈西壬抄起手邊的茶杯就朝沈叔勝砸了過去,下巴上的胡子一抖一抖著,極力為自己辯白:“我又不知道那白發道人是個歹人!不知者無罪,無罪!”

精致昂貴的茶杯,被咣當一聲砸在沈叔勝腳邊,茶水四濺,引得沈叔勝身後的張姨娘和秦姨娘同時失聲尖叫。

“哦~黯然銷魂吶……”沈叔勝聽見女人的尖叫聲後,臉上故意做出了個縱情聲色時享樂的表情:“不知道老太爺現在還硬不硬的起來呦,沈練,不若你派人在府裏好好查一查吧,說不定哪個犄角旮旯裏就有你一個小妹妹呢……”

“爹!”總是慢半拍的沈介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掙開母親秦姨娘的阻攔,方顯成熟的臉上怒意難掩:“你看你說的都是什麽話!翁翁是有不對的地方,可你怎麽能這樣說翁翁!你……”

“臭小子你閉嘴!”沈叔勝猛地扭過頭來,以父威將沈介恐嚇住:“翁翁?你翁翁早他娘投胎托生去了,誰是你翁翁,你看看清楚!你翁翁雖然是個窮殺豬的,但也比這個道貌岸然豬狗不如的衣冠禽獸強!”

沈練看一眼自己那被氣到說不出話來、卻又害怕得發抖的父親,而後沈聲問沈叔勝到:“你此話何意?”

芙蕖已派人找來了董明/慧大夫,兩人此時正一起在後堂守著,聽見這些話後,芙蕖看看坐在旁邊一臉八卦模樣的董大夫,隱隱覺得有點無奈。

前廳裏,沈叔勝終於暗自舒了口氣——沈練這個女人終於上套了。

他平覆了一下呼吸,對沈練道:“你爹暗中收買十八裏鋪的大小掌櫃,每年都從中私斂錢財這事,你和小去疾都知道,我便也不多嘴了,我今日要說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分家!”全身發抖的沈西壬忽然一聲大吼打斷沈叔勝,此時的他,就像是被主人搶了骨頭的公狗,想怒不敢怒,齜牙咧嘴低聲咆哮卻又不敢真的撲上去撕咬主人:“分家,分家就是了,我同意,你分,分……”

一句話而已,竟然說得沈西壬脫力,沈去疾倒了杯茶,起身遞到祖父手裏,沈西壬雙手顫抖,大半杯的茶水到他手裏後,又被他抖得灑了一半。

“先等等,”沈練擡手阻攔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的沈去疾,偏頭示意沈叔勝到:“你繼續說。”

沈西壬一掌拍在茶幾上——不讓沈叔勝出聲,沈練沈著臉,一個眼神掃過去,沈老太爺頓時就一聲不吭了,他頹然跌進椅子裏,面容灰白,毫無血色。

或許是這十幾年來被沈練支使慣了,聽了沈練的話後,沈叔勝嘴角一勾,臉上浮起一抹極盡嘲諷的笑來:“你還記得六年前,你房裏曾經有一個名叫/春香的小丫頭嗎?”

怕沈練貴人多忘事,沈叔勝主動提醒到:“她那時候是十七歲,大眼睛,特別白,見人就笑,啊對!跟你大兒媳婦長的有些像。”

沈去疾蹙眉——她討厭沈叔勝的這個引用。

沈練點頭:“記得,春香,好像是管家從鄉下雇的,她後來好像是回老家了吧?”

沈練偏頭,不確定地看向沈去疾,家裏的這些事,十五歲開始就是沈去疾做主的。

沈叔勝也同時看了沈去疾一眼,而後才摸著上嘴唇上的胡子,用正常的音調說:“其實她是被你父親藏起來了,就藏在他院子裏的酒窖裏——你知道你這個禽獸父親都對春香做了什麽嗎?”

沈叔勝特意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到:“他扒光春香,把人綁在床板上……你們最常知道的床笫功夫算什麽?沈老太爺才是個中高手,嗯?一杯藥酒下肚,一個時辰不倒啊,哈哈哈哈哈……”

沈西壬老臉丟盡,終於撐不住,昏了過去。

前廳裏一陣混亂,沈老太爺被擡回他自己的院子,沈介湊到沈去病耳邊,低問了一個方才從爹爹的話裏聽來的陌生詞匯:“二哥,什麽是白虎女?”

沈去病瞪了弟弟一眼沒做回答,他旁邊,一直冷靜自持的王小憐,終於紅透了臉。

沈去疾沒想到會牽扯出這麽一回事,她眉頭蹙得看高,神色寒沈地追問到:“那那個春香現在何處?”

沈叔勝咬牙嗤笑:“城外後山,亂葬崗——被你尊敬的翁翁親手玩死的。”

事情鬧也鬧了,威脅也威脅了,本以為沈叔勝憋這麽久會整出什麽不得了的大招,沒想到只是一顆石頭丟盡了無愁河,就只“噗通”響了一聲,連水紋都沒有濺起來。

沈練閉閉眼沒說話,沈去疾不動聲色地把屋裏的人都打量了一遍。

“既然是要分家,叔勝叔,你想要什麽,說吧。”沈去疾斜靠到椅子裏,翹著二郎腿,活脫脫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漫不經心地,仿佛沈叔勝說的這件事對她沒有任何威脅。

沈叔勝不敢相信,從來專橫的沈練就這樣把大權都交給了沈去疾這個毛頭小子?他更不敢相信,在聽到沈西壬身背人命之後,沈去疾竟然能如此淡定?

他身後,聽見沈去疾的話後,張姨娘和秦姨娘不由自主地滿懷期待。

沈叔勝猶豫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地對沈去疾說:“我為你們沈家鞍前馬後十二年有餘,就連姓都跟你們沈家了,沒有功勞也得有苦勞的,沈家家產分我一半,沈家生意我也只要一半,其餘的就全留給你們三兄弟了,如何?”

沈去疾瞇眼——呵呵,沈叔勝,你倒是真敢要!

“您倒是不嫌多。”她勾勾嘴角,朝後廳叫了一聲沈盼。

沈盼捧著一堆東西出現,並將之放在了沈叔勝跟前。

沈叔勝見沈去疾瞇起了眼睛,兩手放在身前,十指交握著,右手拇指不住地搓著左手拇指的指甲蓋,似乎是在考慮他提出的條件。

片刻後,當沈叔勝忍不住要去翻看沈盼放在他手邊的東西時,沈去疾卻忽然開了口——

“即是分家,城西的那座宅子便是叔勝叔的了,綢緞莊近幾年的盈利逐年增加,如今占著沈家三成的收入,你對綢緞莊的經營也最熟悉,它以後也是你的了,另,凡是家裏賬房上現在能取出來的,無論是銀票還是銀錠,你全帶走,便也夠了。”

家裏剛為去病籌辦完婚事,錢備的不少,賬房上現在少說也能取出來萬兩金銀,但這似乎滿足不了沈叔勝。

他譏笑一聲:“小去疾,我在沈家兢兢業業十幾年,這點兒東西你就想把我打發了?——沈練!你我畢竟名義上夫妻一場,你沒話說嗎?”

沈練閉目不語,沈叔勝不由得四下看去,一屋子人,竟然連剛嫁進沈家的王氏,都是一臉的沈靜!

沈去疾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賬本,小小的,薄薄的,放在桌角,卻那般顯眼。

沈叔勝在看到這個極其眼熟的小賬本後,手一抖,下意識地伸長脖子看過去,卻見沈去疾把手搭在了賬本上。

這人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在賬本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姿態散漫,語氣平緩:“分家本就是咱們自家的家事,若是驚擾了官府,那可就有些不好說了,叔勝叔,你說是也不是?”

做了這麽多年生意,誰的手裏沒握著點兒什麽把柄?不過是礙於整體的安穩和利益,一直互相忍讓著罷了。

“你面前的就是綢緞莊的賬本、印信,以及綢緞莊庫房和城西宅子的鑰匙,叔勝叔,還請收下吧。”沈去疾手裏握著沈叔勝足以要命的把柄,只三言兩語,便輕而易舉地斷了沈叔勝的所有後路。

“那去病和介兒呢?”沈叔勝轉了轉大眼珠子,還是選擇忿忿地把鑰匙和印信揣進懷裏:“他們兩個你要如何分?”

沈去疾端起茶杯,輕輕吹開飄在水面上的熱氣:“這個不勞叔勝叔操心。”

這話說的輕巧,可魏長安分明看見了沈去疾眼睛裏一閃而過的猶豫和糾結。

沈叔勝再無他言,領著張姨娘和秦姨娘起身離開。

在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回過頭來對沈練說:“其實沈練,你喜歡女人也挺好的,女人只會為了錢而主動靠近你,不會因為有錢而拋棄你,男人不一樣,男人只要一有錢,就什麽都變了,男人信不得,有錢的男人更信不得……畢竟十幾年名義夫妻一場,我祝你和那個女人,白頭到老。”

說完,他將手裏的一個皺巴巴的信封,甩手扔到了靠近門邊站著的沈介的手裏。

沈介將信封拆開,裏面裝的是沈叔勝和沈練的和離書。

作者有話要說: 還在猶豫是HE結局,還是別的結局。。

第:出獄

沈家分家的消息一出來,河州的沈氏舊族當即就紮堆兒尋來了沈去疾面前。

看著眼前這些須發皆白的、因為自己把綢緞莊分給了沈叔勝而正在大鬧不已的長輩們,沈去疾多少也是有些無奈的。

她不明白,沈家分家,分的是母親沈練這些年拼下的家產,與這些人何幹?他們不過就是一幫頂著“沈”姓,攀附著沈家的趨炎附勢,他們憑什麽來對她的家事指手畫腳?

沈家生意艱難時,這幫人不僅一個比一個躲的遠,還都異口同聲地把沈叔勝往前推,都說什麽“你們家不是還有叔勝在呢嗎?他好歹是個男人啊,能頂事兒的,比我們這些糟老頭子強”,如今可好,爭搶起東西時就對沈叔勝這些年的辛苦只字不提了。

沈去疾心裏也無奈——無論她對這些舊族多厭惡,明面上對他們卻還是得尊著敬著,好言引導著。

一幫老頑固在沈家待了一日,送他們離開後,沈去疾累極了。

二弟去病在謀求什麽,三弟沈介想要什麽,祖父沈西壬是如何打算的,母親又是怎麽考慮的,她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將與自己同甘共苦一起長大的去病和介兒視為親弟弟,可那層親近中,卻又總是帶著隔不去的淡淡疏離。

她以為自己可以像母親奉養老祖宗那樣,悉心奉養從小就十分疼愛自己的祖父,可到頭來,祖父的那些付出,不過只是他怕無人給他養老送終,而精心為自己鋪下的後路。

人心,不該是此般的算計與涼薄。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沈練與沈叔勝和離後,沈家的生意在沈去疾的打理下,平穩地度過了因將綢緞莊割出去而產生的利益牽扯。

看著“兒子”行事日漸成熟,更加穩重,沈練知道,自己的時代,算是就此過去了。

……

時間飛快,當果市上的西瓜即將過季的時候,沈去疾終於等到了啟程去京城的好時機。

楚家很早就開始讓沈去疾去楚家了,各種理由層出不窮,以前還有母親沈練幫忙壓著,如今可真到了該沈去疾獨自面對的時候。

她也最清楚不過,身為父親楚仲鼎的遺子,京城她是不能不去,可身為沈家家主,這京城她又不能輕易就去,這其中缺個時機,得找準機會,並把握住了才行。

新逸軒裏——

難得今兒沈去疾回來的早,魏長安心情頗好地親自下廚做了一餐飯。

飯後,天色尚早,魏長安正哼著小曲兒站在臥房的書架前挑選想看的書,姓沈的一聲不吭地從後面抱住了她,還把下巴隔在了她的肩膀上。

魏長安動動肩膀,疑惑地斜眼睨了這人一眼,支使她到:“最上面第二層的風物志,幫我隨便拿一本。”

“你自己拿。”沈去疾環著魏長安的腰身,閉著眼睛:“我不想動——哎呦——魏長安,你又打我……”

說著,沈去疾揚揚眉,擡手揉著被彈了一個腦瓜崩兒腦門,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魏長安用手肘向後戳戳她肚子:“你長這麽高的個子不是用來擺著看的,快點,我夠不著。”

“桃花。”

“嗯?——快點拿書,別磨嘰。”

“對不起。”

“……你外面有人啦?”魏長安忽然轉過身來,一把揪住沈去疾的一領,惡狠狠到:“領回來給老娘看一眼,要是沒有我好看,你就帶著那野女人一並給我滾——”

罵著,魏長安偏過頭,擡手作拭淚狀,抽抽噎噎著,拿粉拳捶打著沈去疾,哭訴道:“你個始亂終棄的李郎君呀~我王三娘怎生如此的命苦呦~”

沈去疾:“……”

……她的夫人應該能在梨園行裏混得風生水起的。

“我是說認真的,”沈去疾在魏長安未戴頭飾的發頂揉了一把,而後將人擁進了懷裏,低沈悅耳的聲音緊接著在魏長安耳邊響起:“還記得麽,之前你問我打算什麽時候去京城,我說我在等一個時機。”

“現在等到了?”魏長安恢覆正色,手不自覺地揪著沈去疾後背衣服上的一點衣料,來回地撚啊撚的:“……是馮小姐?”

“我家桃花真聰明,”沈去疾偏偏頭,用嘴輕輕蹭著魏長安的耳朵:“所以我來和你商量,你要是不願意,我……”

“你可別給我說好聽的了,”魏長安緊了緊抱在沈去疾腰上的雙臂,忽然有些心裏沒底:“這‘對不起’三個字都被你說了,便哪兒還需要同我商量呀,你心裏早就盤算好了吧?”

沈去疾無聲一笑,一下下撫拍著魏長安的背,眉眼俱是溫柔笑意:“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瞞你——我不知道該不該讓你和我一起去,桃花,那不是去郊游,那是去入虎口……”

自己此前故意問桃花要不要去京城,其實只是探一探桃花的回答,好讓自己心裏有更為周全的盤算,桃花去與不去京城,自己都得有萬全的準備。

“入什麽虎口啊入虎口!”魏長安在沈去疾的後背上拍了一巴掌,仰起臉來看著她,問:“京城那楚老爺子是你什麽人?楚家大爺和三爺又是你什麽人?別怕,到了京城,馮半城才是真正的奈何不了你……你怎麽不說話?”

沈去疾眨眨眼,又舔了舔嘴角,由衷地感嘆到:“桃花,你好聰明吶!”

說著,沈去疾半垂下了眼眸——去京城後要面對的不只是一個區區馮半城,桃花,你若是沒那麽聰明,便由我獨自擔著一切就好。

魏長安挑眉,回她一個“你才知道嗎”的表情:“所以說,京城安全著呢,我和你一起去也沒關系。”

沈去疾:“……”

合著在這兒等著她呢!

“那行吧,看在我夫人這麽聰明的份兒上,咱就一起去——哎呦,嘖,你擰我幹嘛!”沈去疾捂著腰上的軟肉,齜牙咧嘴地松了開懷裏的人。

魏長安朝書架上擡擡下巴:“別廢話,傻大個,給姑奶奶拿書!”

“拿書就拿書,動什麽手呀,你這個小矮子。”

“你傻大個!”打嘴仗,我們魏大小姐從未輸過……不過就是:“——哎哎哎,書給我呀,姓沈的!”

“你自己夠呀,”某沈姓傻大個仗著自己的身高,擡起胳膊把手裏的書舉過自己頭頂,邊往後退邊挑釁:“你不是可厲害了麽,自己過來夠啊……”

……咳,至於後來魏大小姐是怎麽手腳嘴並用地把書從某傻大個手裏搶過來的,就先不說了,只是搶過來之後,她已經沒了一丁點看書的欲望了。

至於不看書幹什麽?別問了,姓沈的自然不會讓她無事可幹……

……

不同於新逸軒裏明亮歡快的嘻笑打鬧,河州州牢裏永遠都是見不到日頭光,死氣沈沈的。

州牢裏四處散發著發黴發臭的腐朽之氣,還依稀混雜著屎尿和木柴燃燒的味道,令剛進來的人不住地惡心幹嘔。

馮傾城已經在這裏住得不知今夕何夕了,與她同牢房裏,還住著另外的四個女人——她們一個個看起來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那個耳垂缺了一塊的女人,聽說她是以殺夫罪被扔進來的。

最讓馮傾城驚詫和惡心的,是這個女人,竟然和這裏的其她幾個女人磨鏡!

而今晚,就又輪到她馮傾城了!

她是誰啊?!她是堂堂京城馮家的大小姐啊!她怎會甘心受此淩/辱?

剛進來的時候,還沒人敢動她,半個月後,見她也沒什麽特別的,牢裏的幾個女人就開始蠢蠢欲動,她反抗過,也威脅過,甚至搬出沈家來鎮壓對方,到最後都沒用,她還是半夜被那個耳垂缺了一塊的女人給幹了。

雖然那個女人欺負過她之後牢裏另外幾人就沒敢再欺負她,但她堂堂馮家大小姐,絕不能受此屈辱!

於是她拒絕這女人——結果就被人搶走飯食和被褥,她向牢卒求救——牢卒陰笑著問她怎麽了,她卻只能說是那個耳垂缺了一塊的女人欺負她了。

牢卒便再也不理她了——大獄之中,弱肉強食,男人搞男人、女人搞女人都是常事,只要沒出人命,別說是牢卒,就算是牢頭看見了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何況馮傾城這個被沈家大少爺送進來的殺人嫌犯。

州臺大人交代了,可以讓這位千金大小姐吃點苦頭——州牢之內,被女人幹了算什麽?沒被逼著吃屎喝尿就算好的了!不知足!

這讓馮傾城差點瘋掉!她甚至尋過死,但沒成功,被那個耳垂缺了一塊的女人給攔住了……

牢獄裏沒有床,只是在挨著墻的地上鋪了一排木板,從這頭到那頭,木板上鋪著潮濕的稻草和發黴的鋪蓋,好的是一人一套。

夜裏,到了禁聲時辰之後,誰要是敢再發出一點聲響,就立馬會被拖出去暴打一頓。

河州的牢房,每一間都像個獨立的屋子一樣,四面都是密不透風的土墻,只一面墻上有一扇由手指頭粗的鐵柱制成的鐵門,外面有火光照進來,也只能依稀照亮鐵門附近的地方。

馮傾城不知道那個女人今晚會在什麽時候摸進她的被子裏,她安靜地躺在牢房的最角落裏,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不敢入睡。

直到後半夜,當馮傾城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的時候,當躲在木板另一端的三個女人睡的鼾聲大作時,一方溫暖的身軀,帶著極強的侵略意味,鉆進了她的被子裏。

這個女人不是個溫柔的人,她的目的性很強,上來就是解衣服扒褲子,她的親吻不是親吻,是恨不得將人揉碎了吃下去的啃咬,霸道而蠻橫,弄疼了馮傾城。

馮傾城不敢出聲,只能緊緊地咬著嘴唇,直至牙床開始顫抖,直至口中嘗到血腥。

黑暗中,女人察覺到了馮傾城的變化後,不由分說地分開她的雙腿,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貼了上去,她的動作時而輕緩,時而急促,時而壓在上面轉幾下,時而一動不動地吊一下馮傾城的胃口,逼著她親口說要。

後半夜這個時辰,連當夜差的牢卒都在睡覺,女人磨的差不多了,就伸手探進去一根手指,尋到最敏感的地方,壓著聲音在馮傾城的耳邊逼問到:“說,是男人讓你覺得爽,還是女人讓你爽?”

馮傾城的腦子裏,一邊是痛苦的抗拒和掙紮,一邊卻是興奮的接受和渴望,她弓起身子盡量迎合著,這人的手指在裏面微微一動,她就被控制得不能自已,當這人問出這句話後,馮傾城脫口就是咒罵。

這只能讓這人更加不憐香惜玉。

……事後,這個女人就光著身子躺在了馮傾城身邊,一動不動。

馮傾城艱難地側起身來,咬牙切齒地在女人耳邊低語,像極了愛人之間的低喃:“終有一天,本小姐要親手殺了你!”

聞言,女人掀開眼皮,借著極其微弱的火光,擡眼瞥了一眼馮傾城朦朧的臉龐,聲音裏帶著還沒有完全散去的情/潮,漫不經心:“那你最好能搶在劊子手之前動手。”

馮傾城很想現在就掐死這個耳垂缺了一塊的骯臟的女人,但她還是選擇穿好衣服,並隨手把身上的被子扔在了全身赤/裸的女人身上,然後再惡狠狠地咒罵她一句“凍死你”。

寂靜的牢房裏突然響起了一串亂七八糟的腳步聲,然後是鑰匙和鎖碰撞的聲音,開門的聲音和人說話的聲音顯得那麽突兀,那麽刺耳。

牢頭帶著三個牢卒走了進來,牢頭捂著鼻子給牢卒們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牢卒上前到:“馮傾城呢?起來,出獄了。”

火把的光把漆黑的牢房照得明亮,女人圍著馮傾城的被子坐了起來:“原來你叫馮傾城。”

馮傾城腳軟地從木板床上站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獄卒一腳踹到了那女人身上,將她踹得向後跌去:“爺讓你說話了嗎?想死嗎?閉嘴!”

牢房裏其她幾個女人也被吵醒了,瑟縮著躲在墻角,一聲不敢吭。

馮傾城居高臨下地睨一眼狼狽的女人,傲然的模樣不是一朝一夕的普通人家能學得來的,她沒有出聲,甩袖隨牢卒離開。

“我叫辟邪。”走出牢房門時,馮傾城聽見那女人說。

馮傾城的腳步沒有停止,她走在通往外面的幽冥道上,依稀能聽見牢房裏獄卒打人的悶響聲。

“辟……邪……”馮傾城跟著獄卒,腳步虛浮地往外走著,嘴裏卻不由自主地念出這兩個字來,鬼使神差。

……從河州州牢裏出來,在看見那個錦袍男人的一瞬間,馮傾城的眼淚洪水決堤般,終於一洩而出。

“去疾哥哥!”馮傾城哭著撲過去,卻又在離沈去疾幾步遠的地方及時停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你終於肯見我啦!你聽我給你解釋,我真的沒有想要害魏長安,我只是想……”

“我都知道了,”沈去疾示意心兒將風衣給馮傾城披上,聲音柔和到:“走吧,先上馬車,一切等回去再說。”

沈去疾連夜把馮傾城安置在了她名下的一處宅子裏,並留下心兒在旁侍候。

馮傾城有好多話想同沈去疾解釋,可一連三天,馮傾城連沈去疾的影子都沒見著,她逼問心兒,心兒也只是一句話——“家主很忙”。

直到第四天早上,馮傾城終於見到了沈去疾,和魏長安——準確來說,她並沒有真正見到魏長安,只是在上馬車時依稀看見了魏長安的一個身影。

她問車夫要去哪裏,車夫跟個聾子啞巴一樣,對她的話毫無反應,馮傾城簡直快瘋了——入獄許久,數月之後終於出來了,落得一身傷不說,竟然還沒人同她說話?!

“心兒,心兒?”馬車駛出河州城後,馮傾城掀開車簾,問和車夫一起坐在外面的心兒到:“咱們到底是要出哪兒啊?”

純善的心兒回回頭,一雙眸子裏星光點點的:“表小姐,我們送你們出城去坐船,家主這是去京城的。”

家主?去京城?送她回家?

去疾哥哥成沈家家主了?那馬車側翻的事情就算過去了嗎?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馮傾城放下馬車簾子,混亂不堪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一個穿著臟兮兮的囚服的,耳垂缺了一塊的女犯人。

她說,她叫辟邪。

作者有話要說: ennnn

第:京城

河州離京城千裏之遙,走陸路的話至少需要大半個月,而乘船取道無愁大運河,逆流而上只用八天時間。

大晁國重女子貞德教化,縱使被父母和兄長們捧在手心裏疼愛著,可魏長安依舊是第一次出遠門,更是第一次來京城帝都。

京城運河渡口——

楚家先後派了兩波人來接人,最後卻是只接到了沈去疾的一些行禮,和以沈盼為首的,隨之而來的幾個沈家下人。

“大哥,是不是咱們弄錯時辰了?”穿著月白錦袍的俊秀青年站在自己的坐騎旁,右手下意識地捋著漂亮的黑色馬鬃,眺目望著遠處的一線水天:“難道二哥是先打發的下人回來?”

青年身邊,稍微年長的男子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精光,他淺笑著,擡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用“果不其然”的表情搖頭到:“遂年啊,不是咱們弄錯時辰了,是家裏那幾位都太不了解咱家這位小二爺啦,左右今日休沐,大哥請你謫仙居吃酒去!走……”

此刻,不被人理解的楚家小二爺,正帶著夫人魏長安,在長安街摩肩接踵的人群裏,親身感受著京城帝都的繁華與昌盛。

坐了幾天船本該覺得疲憊才是,可魏長安就是精神氣兒十足——她第一次來到天子腳下,目之所及,對許多東西都充滿好奇。

其實,河州城身為無愁大運河的扭轉中樞,其繁華與喧囂甚至是不遜色於京城的,或許,最是令魏長安高興的,大抵只是能和沈去疾一起出來玩罷了。

魏長安的這些心思,沈去疾也猜到了一些,來到京城,他日未蔔,等著自己的,也不知是腥風還是血雨……所以來到京城後,她選擇避開楚家的人,單獨帶魏長安在這裏轉一轉。

只怕日後,便是沒有機會了。

“既來到京城,不先去楚家拜見家中長輩,反而來了街上轉悠,會不會太失禮啊?”魏長安手裏拿著一串兒地道的冰糖葫蘆,歪著頭,有些擔心地問。

沈去疾搖頭,隨口胡謅到:“今日是陰天,日頭不大,其實現在已經是中午了——這個時間楚家是沒人在家的,最多我那兩個堂兄弟在,沒事沒事,晚飯前回去就好,咱們先找個地兒吃午飯去。”

沒想到,卻還是在吃飯的謫仙居,碰見了堂兄楚賀年,和堂弟楚遂年。

說實話,多年未見,變化極大,要不是楚賀年鬢邊的那縷白發,在他一頭的青絲上特別顯眼,沈去疾實在是認不出來那便是堂兄楚賀年。

因為魏長安是女眷,在大堂要了座的楚賀年,特意讓謫仙居的夥計引眾人來了雅間。

初次相見,楚賀年和楚遂年給人的感覺十分親近,尤其是他二人與沈去疾之間——要不是之前聽沈去疾說過她和楚家人已有五年未見,魏長安簡直要以為他們三人是今早才從家中分別,中午又偶在這裏遇見的。

他們之間並不生疏,隨意閑聊,隨意沈默,偶爾說幾句什麽,卻也絕不會因為怕冷場而故意找話。

魏長安的眼睛一直是彎彎的——這種不因時間和距離而生疏的情感,人謂之曰親情,她有些想念在這京城做官的三哥魏靖亭了……

楚賀年和楚遂年兩兄弟,是在下午的時候把沈去疾弄回楚家的。

立秋過後,天氣轉涼,京城的氣候與河州有些不同,京城不比河州潤和,就算未時左右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秋雨,當沈去疾攜魏長安來到楚家門前時,眾人腳下的青磚地面,也已都幹燥了。

“呀!小二爺回來啦,快去稟告老爺和兩位爺,咱家小二爺回來啦!”須發灰白的管家派人進府去通稟,他自己提著衣擺從臺階上迎下來,恭敬地給沈去疾揖大禮:“恭迎小二爺和二夫人回府,小二爺吉祥,二夫人吉祥!”

魏長安跟在沈去疾身後,略略地給這位管家回禮。

“錦年我侄,你終於肯回來了!”一道高亢卻沙啞的聲音,高調地從楚家闊氣的大門裏面傳了出來。

魏長安偷偷擡眼看去,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不等沈去疾揖禮,中年男人就一伸胳膊,給了沈去疾一個大大的擁抱,洪亮的聲音裏盡是激動與喜悅:“好侄兒,你可是又長個子了,啊?比大伯父都高了,哈哈哈哈,幾年都不回來,大伯父好想你呀!”

沈去疾回抱了伯父一下,而後還是給楚伯鼎揖大禮:“不孝侄兒錦年,給大伯父問安,大伯父別來康泰。”

“康泰康泰!”楚伯鼎領著子侄往家裏走去,對侄媳婦魏長安,也是客客氣氣的,親近得不疏不遠、恰到好處。

魏長安跟隨在沈去疾身側,一路小心地走進了恢宏闊氣的楚府。

京城與河州同屬北方,但京城到底是天子腳下,其建築格局無一不在彰顯著皇城所在的威嚴霸氣。

楚家的建築啊,外面看是屋宇飛檐,鉤心鬥角,裏面看則是富麗堂皇,精致高雅,魏長安想,她大約還是低估了皇商楚家的氣派。

穿前堂,過回廊,由月亮門後坐上軟轎,大約走了一柱香時間,一行軟轎在一個樹奇石怪的院子前停住。

打軟轎上下來,不同乘的魏長安第一時間走過來,她勾了勾沈去疾垂在身側的右手小拇指,低聲到:“傻大個,你家好大啊。”

誰知,前面的楚伯鼎突然回過頭來,笑意盈盈地說:“說什麽傻話呢,長安你與錦年是夫妻,他的家可不就是你的家嘛,走了,進去見見你翁翁他們,大家會極歡喜你的。”

饒是魏長安在沈去疾的提醒下,提前有了準備,可當她進到屋裏後,卻還是被眼前的陣仗給弄得楞了一下——好,好多人吶!

“二哥哥回來啦!”一個清脆明朗的少女聲音從人堆裏傳出來:“你把二嫂嫂給我們帶回來了嗎?”

依禮站在沈去疾身後的魏長安,突然有點兒怯場了。

“九丫頭,不得無禮,”有道滄桑的男聲,帶著一絲欣喜與不易察覺的茫然,沈穩地響起:“可是我家錦年回來了?”

“父親,是呢,是錦年回來了!”一個穿著炎紋衫的男人,滿臉笑容地同沈去疾招手:“臭小子,還不趕緊帶著媳婦過來給你翁翁叩頭?”

魏長安這才被沈去疾牽著,撥開面前人堆,一路來到楚老爺面前。

“不肖孫錦年,攜婦魏氏長安,叩拜祖父安康。”沈去疾帶著魏長安,給楚老爺行叩拜大禮。

楚老爺坐在正堂,鼻梁上架著一副玳瑁眼鏡,兩手扶著椅子扶手,努力往前傾著身體。

等看清楚了膝下跪著的兩個人的容貌,楚老爺坐直身子,擡手示意了二人一下:“啊,回來就好,起來吧——過來過來,翁翁給我寶貝孫媳婦包紅包了——咦?我,我的紅包呢?大紅包呢?”

說著,楚老爺疑惑不解地渾身上下地翻找了起來,著急到:“根子他娘,我,我給我孫子小錦年封的紅包呢?紅包……”

根子是沈去疾大伯父楚伯鼎的乳名,幾十年沒人叫過了,致使當場所有人都楞了一下——根子他娘是誰?

“老爺,紅包在這兒呢。”旁邊一位同樣頭發灰白的婦人,將兩個紅包遞給楚老爺——婦人不是根子他娘,是根子他娘、沈去疾的祖母當年的陪嫁丫鬟晉嬤嬤,前幾年楚夫人過世,晉嬤嬤如今負責照顧楚老爺的飲食起居。

楚老爺接過紅包,眉眼彎彎地同沈去疾和魏長安招手:“小錦年,小餘年,過來,翁翁給你們兄妹倆發紅包了……”

沈去疾和魏長安同時一楞。

旁邊,一個衣著華貴裝飾不俗的中年女人,突然揚了揚手裏的帕子,大聲到:“哎,都還楞著做什麽?人接回來了,咱們就該入席了,走走走,移步院中,咱們開宴啦……”

翁翁的情況,比自己知道的,要嚴重多了,沈去疾偏偏頭,不動聲色地看了魏長安一眼——她眸中深藏的痛意,天底下只有魏長安一人能看懂。

……

既是宴,歌舞酒樂就必少不了,楚家人口眾多,男女分而宴,沈去疾被那幫嫡庶遠近的堂兄弟鬧著,沒有註意女眷這邊,結果沒一會兒的功夫,魏長安就被人灌趴下了。

看著魏長安醉酒倒下,酒興正濃的一眾女眷們哈哈大笑起來,笑言小二爺屋裏的是個沒酒量的,卻是沒一個人說要把魏長安扶起來送去休息的,就任她這麽趴在桌子上睡覺。

“二哥,二嫂好像醉了。”楚遂年撞撞沈去疾的肩膀,低聲提醒。

沈去疾不甚在意地朝女眷那邊瞥了一眼,眼角一瞇,隨口到:“酒量不好還吃成那樣,該著,咱們樂咱們的,別管她……”

又吃了幾盞酒後,醉醺醺的沈去疾在沈盼給自己倒酒時,伸手扶了一下沈盼的手腕,斟好酒,沈去疾又顛三倒四地起來與人吃酒,燈盞照不到的黑暗裏,有人得了命令,手腳麻利地辦事去了。

初來楚家,不得不萬事小心。

“半城表哥?半城表哥在哪兒?”酒吃得舌頭都變大了的沈去疾,舉著酒盞,晃悠著淩亂的步子,四處尋找馮半城:“半城表哥你出來,我,我……弟弟給你道歉來了啊!……半城表哥?我道歉……”

“臭小子,半城今兒沒來!”楚伯鼎從位子上站起來,眼看著沈去疾要摔倒,急忙命令旁邊的丫鬟到:“快,快點扶著,扶著小二爺!”

腳步踉蹌的人被柔弱的丫鬟扶住了胳膊,沈去疾順勢在俊俏丫鬟地臉上捏了一把,一臉痞色之態:“宴酒美人,此生何求呀!”

“老三,你侄子跟你一個德行啊!哈哈哈哈……”楚伯鼎也不阻攔,只是指著沈去疾哈哈大笑。

見楚伯鼎如此開懷,下面的一眾子侄也跟著開懷大笑。

同樣醉醺醺的楚三爺楚叔鼎放下手中酒盞,四下看了幾眼,瞅準了一個模樣水靈的丫鬟,起身就過去把人扛到了肩上,邊往外走,邊說:“侄子比不上叔逍遙呦……”

那邊的沈去疾還在鍥而不舍地挑逗丫鬟,楚叔鼎唯一的嫡子楚遂年黑著臉坐在凳子上吃悶酒,而楚家的小大爺楚賀年,也只是安靜地坐著,任一幫堂表兄弟過來勸自己吃酒。

一切看起來都沒什麽不一樣。

楚伯鼎的臉上極快地浮出一抹艷羨的神色,只是這個表情,在旁人發現前,就被他的哈哈大笑給掩飾了:“今晚過後,三爺房裏添新人了,遂年,你又多了個小娘哈……”

楚遂年的臉,更黑了。

……

散宴後,醉成一攤泥的小二爺被人送回住,沈盼把送人的下人打發走後,沈去疾就趴在一塊大石頭旁,扛著心肝脾肺腎都被吐出來的沖動,惡狠狠地吐了一回。

沈盼給沈去疾拍背:“大少爺,我去尋些解酒湯來……”

“不用……”沈去疾吐到腳軟,她一把拉住沈盼,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旅途勞累,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今夜不必值守。”

放心不下的沈盼最終還是被沈去疾趕走,她長長地嘆口氣,覺得嘴裏竟還有苦膽的味道,混雜著酒氣,惡心極了。

還記得那夜答應魏長安的話,這次,沈去疾沒有回主臥,她在院子裏隨意洗漱之後,乖覺地在外屋的矮榻上和衣睡下。

連日趕路,又被灌成這樣,沈去疾躺在梨花木的矮榻上,睜開眼,眼前分明有一片星星在圍著她轉,閉上眼,天旋地轉腦袋更暈。

親娘啊,京城的酒,真勁兒!

後半夜,醉酒難受的人一個翻身,動靜頗大地從榻上滾到了地上,驚醒了睡在裏間的魏長安。

“你真吃醉了?”魏長安披著件衣服,端著盞燭燈走出來:“你自己爬起來,我給你倒水喝。”

頭蒙眼花的沈去疾乖乖地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乖乖地坐回矮榻上,等著魏長安倒水給她喝。

喝了水,心裏終於舒坦了一點,沈去疾半靠著魏長安,同她咬耳朵到:“罵我,大聲罵。”

“???”魏長安撤回身子,詫異地看著醉意未消的沈去疾,片刻後,她便明白了沈去疾的意思。

楚家小二爺住的屋子裏登時就熱鬧了起來。

先是幾聲爭執,然後是嚷罵,最後伴著打砸東西的聲音,一並劈裏啪啦地從屋裏傳了出去。

那嚷罵聲,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

“姓沈的,你個狼心狗肺的死、死鬼!你不是愛吃那口酒嗎?你、你跟酒壇子過去啊,半夜做甚爬、爬我的床啊,啊?每回吃醉了就愛撩撥人,說,這回又撩撥上了哪個小蹄子……”

屋子裏,魏長安坐在矮榻上,邊大聲喊罵著,邊絞盡腦汁地搜刮著肚子裏罵人的難聽話,她面前,衣衫不整的沈去疾可勁兒地砸著屋裏的東西,瓷器、玉器、以及各種擺設,無論名貴與否,反正是一點兒也不見她心疼。

罵了許久,也砸了許久。

“可以了嗎?”魏長安低聲問。

沈去疾從地上拾起來一個瓷制的脂粉盒的蓋子,她舔了舔嘴,將之遞給魏長安:“用,用這個,砸我,朝……就朝腦門兒上招呼吧!”

說完,這人眼一閉心一橫,就直楞楞地開始等著挨砸。

魏長安拿著脂粉蓋子,始終覺得下不去手。

等了許久不見有動靜,沈去疾剛把看向魏長安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就見一記粉拳,挾著胭脂香風,破空而來。

嘶……沈去疾捂著半張臉,緩緩蹲下身子。

“桃花,你打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這件事,對於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的廢柴作者君來說,也是挺不容易的呢。。

咳咳咳,強調細節,細節細節,伏筆線索寫在細節裏了。

第:姓楚

翌日一早,沈去疾坐在梳妝臺前,仰著臉讓魏長安查看傷勢。

“此後一陣子,就委屈夫人背一個悍婦妒婦的罪名了——嘶,疼!”被人在淤青邊緣點了一下,沈去疾攬住魏長安的腰,輕而易舉地把人拉到了大腿上坐下:“你這一拳可真夠勁兒,餘年都比不上你。”

“你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了,被媳婦揍的慫包?還是怕媳婦的慫包?”魏長安雖然心疼,卻也知道輕重。

她從沈去疾腿上站起來,將姓沈的轉過身去,擡手給她束發。

“怕媳婦沒什麽不好,我大伯父就怕媳婦。”沈去疾驀地低笑出聲,有時候互相嘲笑兩句,感覺還挺好。

快束好發髻時,魏長安終於壓低了聲音問到:“我沒有你這般聰慧睿智,也沒有你思慮的深遠,所以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要告訴我,我才能……不給你拖後腿。”

她知道,以自己的智商,不給姓沈的拖後腿就是好的了,不敢奢求能幫她什麽。

“小傻子……”沈去疾低低呢喃了一聲,彎了彎隱隱發疼的眼角,說:“我不會去占有別人的東西,更不會去害人,但如果有人想從我手裏搶走什麽,我這麽小氣,那肯定是不會輕易答應的。”

“……你把旁邊那個白玉冠給我——還有簪子——”魏長安給束好的發髻冠上白玉冠,再以青玉發簪固定,末了,她拍拍沈去疾的肩膀,雙手搭在她後頸上,作出要掐她的樣子:“姓沈的,你要再給姑奶奶顧左右而言他,我現在就掐死你,然後再自殺殉情,你信不信?”

夫人戲癮犯了,沈家主不得不配合。

“桃花饒命!”沈去疾縮縮脖子,擡手拉住魏長安的雙手,順勢讓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沈聲說:“楚家,是楚家,但還不知道到底是誰……昨天的情形你也見到了,宴上你還聰明地知道裝醉,但是翁翁他……”

“大少爺?”沈盼的敲門聲在外面響起:“楚大爺院裏派人來,說請大少爺今日莫忘了帶著大少夫人到內院見見諸位姊妹女眷。”

沈去疾松開魏長安,仰頭喟嘆:“真是說什麽就來什麽……走吧,我們先去一趟小祠堂。”

魏長安:“嗯?”

“我來楚家了,得給祖母和爹爹上柱香,告知一下。”

……

楚伯鼎前腳剛出門去忙生意,他的夫人胡氏後腳就命人去沈去疾那裏傳話,讓他帶著夫人來給自己請安——臭小子,既來了我楚家,白吃白喝白住也就算了,難不成連我這個實際上的一家之母都敢不放在眼裏?

胡氏料想昨夜醉酒的小兩口還沒醒,於是她特意早早地傳了話過去,然後又命人去各院傳話,讓家裏那幫賠錢貨們也過來問早安。

胡氏本想讓楚小二早早地過來了,然後拿架子晾他兩口子一晾,沒想到她精心上了妝容之後,各院裏的丫頭婢妾們也都來了之後,那兩口子才施施然地相攜而來。

胡氏一口氣堵在了心口——敢讓她等這麽久,真是無法無天,得付出點兒代價才行!

沈去疾甫一進門,一道尖亮的女人聲音就刺耳地響了起來,女人笑著打趣到:“小二爺如今坐了那沈家家主的位置,到底是不一樣了哈,都敢讓大家夥這麽齊刷刷地等著了,小二爺,你如今好大的架子呦。”

“英姐姐說笑了,呵呵,說笑了。”沈去疾低著頭,極力躲著眾人的目光。

“呦!這是怎麽回事,眼角怎麽這麽大一塊淤青啊,啊?怎麽來了楚家之後還傷著啦?”還是有人眼尖地看見了沈去疾下眼眶旁的青紫,嚷嚷著過來要扒沈去疾的臉看。

沈去疾剛想躲,旋即就被人往旁邊拉了一把,是魏長安。

她上前一步,擋在沈去疾身邊,恭敬地給胡氏屈膝福禮:“婦魏氏長安,給伯娘問安,伯娘安善。”

“……哦,是長安啊,”胡氏反應慢半拍似的,也不說讓魏長安免禮,就這麽不急不緩到:“昨兒是他們男人們的場子,伯娘沒能好好和你說上兩句親近話,只知道你姓名,可還不知道年齡呢!錦年嘴嚴,他們姓沈的都嘴嚴,來,告訴伯娘,你今歲多大了?”

福禮福得膝蓋發酸的魏長安正欲開口回答,沈去疾突然幹嘔一聲,轉而跑了出去。

魏長安隨即追出去,胡氏示意讓跟前的大丫鬟親自出去看看,邊伸長脖子往外看,道:“這是怎麽了?怎麽跟婦人害喜了一般的?別是病了啊,一來楚家就生病,這我可沒法給沈練什麽交代啊……”

很快,胡氏身邊的大丫鬟進來說,小二爺是因為昨夜宿醉,加上早起之後水米未進,鬧陣兒呢。

等沈去疾幹嘔惡心了一通回來,胡氏整治收拾二人的心思全然被打散了不少。

可胡氏話語間的夾槍帶棒卻是少不了的,魏長安不屑與她浪費口舌——自己未出嫁之前不是沒見過父親的內宅是如何爭鬥取寵的,胡氏這點伎倆,也得虧是因為楚家的三夫人沒有心思跟她爭什麽,不然哪兒還有她蹦噠的地兒。

胡氏前三十年後二十年地說了許多,但話裏話外無一不在貶低沈去疾的三嬸、楚家的三夫人衛氏,以彰顯著自己在楚家的地位,暗示魏長安以後要選好隊伍站。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當沈去疾正準備開口告辭的時候,下人來報,說老爺要見小二爺夫婦。

翁翁。

沈去疾偏頭,不著痕跡地和魏長安對視一眼。

許是昨兒夜裏鬧的那一通有效果了,從胡氏這裏到楚老爺的院子,魏長安和沈去疾幾乎被下人們偷瞄了一路——天吶,自從大夫人不打大爺之後,楚家好久都沒見過男人被女人揍得掛彩了啊!

一路都在頂著別人打量的目光,進了祖父的屋子裏之後,沈去疾以為可以松口氣兒了,沒想到只是她忽略了自家翁翁。

楚老爺看見沈去疾臉上的青紫之後,既心疼又糾結。

最後,他老人家還是沈下臉,癡癡傻傻、不甚嚴厲地批評了沈去疾:“你怎麽這麽調皮呢?你說,你是不是又和餘年幹仗了?錦年吶,你是哥哥啊,你怎麽能連妹妹都打不過呢?你要是連妹妹都打不過,你還怎麽保護她呢?我們家的男人頂天立地,我們姓楚的,那個個都是寧願站著死,也絕不跪著活的漢子!你二翁翁是,你爹也是……”

二翁翁?爹?

沈去疾神色一凜,二翁翁和爹,不都是發生意外身亡的嗎?

///

季節由夏入秋,沈有利已經在京城整整滯留兩個月了——二兒子犯渾,跟著馮家那瘋女人惹了事,被沈去疾那狗娘養的一紙訴狀給告進了州牢。

前幾日家中來信,說馮家已經把人撈出去了,父親沈東壬催他趕緊想辦法,也趕緊把眾兒弄出去!

沈有利深感頹敗,不知沈去疾那個娼生的使了什麽法子,自己幾千兩銀子都扔到那幫官老爺的嘴裏了,每次都說包在他們身上,可每次都打水漂,弄得救眾兒出來的事到現在還是沒影兒。

沒辦法,誰讓官字兩張口呢。

這次,沈有利經人介紹,懷裏揣了五百兩銀票,約了刑部的一位大人出來見面。

大晁國朝廷有三省六部,能找到刑部的人,沈有利感覺這回有門兒了,你聽聽,刑部,那不就是管著天下刑獄之事的部門嘛!

“草民河州沈有利,拜見司務廳郎中大人。”沈有利兩手疊放在身前,然後九十度弓腰,朝雅間裏拱手揖禮。

聲落,裏面靜了靜,片刻後才傳出來一道中年男聲:“進。”

沈有利不敢擡頭,守在門下的帶刀侍衛給他開了門,他就直接弓著腰進去。

邁進門檻後,沈有利識趣地直接給屋子裏的人行叩拜大禮,聲音多少有些發抖,司務廳郎中啊,朝廷正五品的大官兒啊!

“草,草民河州沈有利,給司務廳郎中大人請安,祝大人身體健康,日進鬥金!”沈有利匍匐在地上,虔誠地給屋裏的人磕頭。

“日進鬥金就不必了,”沈有利聽見剛才的中年男聲說:“不必害怕,起來回話。”

“謝,謝謝大人。”沈有利腿肚子打顫地應聲站了起來。

屋裏這位人到中年的大人,上下打量了沈有利兩眼,平平板板地說:“你來的不巧,郎中大人正好有事,先走了一步,他離開前同我說,有一位被當地豪強欺壓,有冤不得申的百姓要來找他,說的就是你吧?”

被沈去疾那豪強欺壓,那可不就是自己嘛!沈有利撲通一聲又跪下來給中年男人叩頭,幾乎就要痛哭流涕了:“大人,求求您為草民申冤吶,大人……”

人的腦門磕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和沈有利喊冤的話語混雜在一起,讓中年男人下意識地皺眉——這熟悉的場景,一下就讓他以為自己正坐在大理寺的刑審房裏。

“你且止哭,”中年男人正襟危坐,官威浩浩:“本官乃大理寺鐘攸之,汝之冤屈,若無訴狀,可直接講來。”

聞言,沈有利下意識地擡起頭朝屋裏的人看了一眼,這一看才知道,屋裏坐著三個人,下座上坐著方才說話的中年男人鐘攸之,上座上坐著一個大概二十出頭的、額角有一道小傷疤的俊秀青年,而主座上,則大馬金刀地端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人。

沈有利的心裏立馬就有了思量,他訴到:“草民沈有利,乃河州城北人氏,家中有子沈眾,被人誣賴,以殺人未實罪入州牢,主犯今已脫罪出獄,獨留我兒蒙冤獄中,求大人為草民申冤吶!”

沈有利偷眼看屋子裏的人,他覺得主座上那個魁梧的男人有些眼熟,難道是在哪兒見過?

鐘攸之撚撚胡子,沈聲到:“既是說主告誣賴,你可有確鑿證據證明主告系屬誣賴?另,你所說的強毫,姓甚名誰?”

沈有利跪在地上,一時犯了難:“這個,證,證據……我……”

“你且不必懼怕,”上座上的青年欠欠身子開了口,聲音沙啞,還略帶著鼻音:“只管與鐘大人說來。”

不知為何,這青年雖然額角上有一道隱隱的刀疤,但他模樣俊秀,聲音低緩,讓人莫名覺得信任,咳,畢竟是坐在上座上的人,不會平白就能讓一個官威浩浩的中年男人臣服地坐在下首的。

沈有利幹咽一口唾沫,避重就輕,惡狠狠到:“回三位大人,那誣賴人的主告,乃是草民的同族,姓沈,賤名去疾,沈去疾!”

屋裏一時陷入寂靜,靜得沈有利聽見了自己粗重短淺的呼吸聲,一下,兩下,三下……

片刻後,沈有利聽見上座上的青年聲帶笑意地說:“河州城北沈去疾?那不是你獨一的妹夫嗎?靖亭哥?”

沈有利被青年這句話嚇得三魂去了六魄,也顧不得避諱,便直勾勾擡頭看向了主座上坐著的男人。

日他祖宗!這年輕人是他娘沈去疾的三舅哥魏靖亭!

回過神來的沈有利全身發軟,一頭栽到地上,趴著動不了了。

一直沒出聲的魏靖亭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地上軟成一攤泥的人,無波無瀾地說:“沈有利,你若真有冤屈,便只管與鐘大人和司馬大人訴來,不必有何忌諱。”

放你娘的屁呦魏靖亭……沈有利趴在地上,哆嗦到說不出話來。

“怎麽不說話?”司馬玄垂眸看著自己茶杯裏的茶水,挑眉到:“怕官官相護?還是擔心魏大人袒護妹婿?”

沈有利心裏那根緊繃的弦,終於被司馬大人幹脆利落地挑斷了。

腦子裏“嘣”一聲響,沈有利沒忍住,嚇尿了:“大,大大大……大人饒命啊!大人……”

五十多歲的男人尿褲子,尿騷味大的很。

司馬玄微蹙了蹙眉,起身同魏靖亭和鐘攸之告辭:“看樣子,這上好的茶是飲不成了,二位,玄敢請他日叨擾。”

說著,便擡手同那二人拱手揖禮。

“元初慢走。”

“恭送司馬大人。”

魏靖亭和鐘攸之同樣起身回禮,恭送額角上有一道隱隱刀疤的司馬玄。

有那麽一瞬間,沈有利覺得他應該向這個司馬大人求救,可沒等他反應過來,屋裏已經不見了司馬玄的人影。

鐘攸之久居大理寺,見慣了各種血肉模糊,一泡尿還不至於怎樣,於是他理理衣袍,問沈有利到:“你這冤情,可還要申訴?”

“申訴,”回答鐘攸之的,是負手而立的魏靖亭:“不但要申訴,還要明察。”

說著,魏靖亭側身給鐘攸之拱手揖禮:“還請鐘大人秉公處理,在下知此事不該鐘大人直接受理,便請鐘大人不必有所顧忌,直接下令有司就是。”

頓了頓,魏靖亭又說:“據在下所知,沈去疾此人現下正在京城,若要拘捕,在下親赴楚府拿人。”

鐘攸之挑眉:“楚府?京城楚府?”

“是。”

鐘攸之的一只腳不由自主地朝魏靖亭挪了小半步,壓低了聲音問:“這個沈去疾,難道姓楚?”

魏靖亭再次給鐘攸之拱手:“是,姓楚。”

作者有話要說: 娼生:娼人生的孩子。

文中的“娼生的”是一句罵人的話

司馬玄(歪頭):常文鐘,你就這樣子把我拉出來打便宜醬油了?

作者君(賠笑):侯爺莫急,莫急,媛容還沒原諒你呢,莫急……

日更不易,多謝諸位支持。

另,接下來的幾章可能看起來都會有些混亂,沒找到伏筆的人看著可能會覺得雲裏霧裏,作者君只能透露一點——有個真正的幕後人。

第:棋子(1)

魏靖亭出身布衣,年紀輕輕時小中武舉,因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就被留在禦林軍,當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統領。

後來機緣巧合,他得本朝慶徐王幹女兒的青眼,成為了慶徐王的幹女婿。

那時的慶徐王司馬修,還只是一個受父親戰功蔭庇的子將軍,後來當朝天子扳倒權傾天下的首輔曹克,司馬修立下大功勞,受皇帝陛下封官加爵,爵號慶徐王。

魏靖亭在扳倒權臣曹克的時候,領兵滅了曹克豢養的死士,為活捉曹克立下大功,受封三品忠武將軍,這才有了今日的權力與地位。

初聞沈有利所言時,無論真假,魏靖亭的第一反應便是護短——桃花是他的親妹妹,此事他不能不管。

從茶舍離開後,魏靖亭先回了一趟將軍府,修家書一封送回河州老家,而後他又去找了在刑部擔任右侍郎的妻弟司馬玄,央他上心問一下河州的這件事。

翌日一大早,天光剛剛放亮,他便派人去楚家,約妹妹和妹夫出來見面。

楚家——

楚大爺房裏,下人在門外稟告,說忠武將軍府上來人了。

剛從床上坐起來的楚伯鼎著實嚇了一大跳,楚家向來和這位年輕的將軍沒有交集啊,這一大早的,難道是賀年在朝堂上惹事了?

胡氏恨恨地在楚伯鼎的胳膊上擰了一把,咬牙到:“惹什麽事惹事,我們楚家可不是好惹的,就算他魏靖亭是慶徐王的女婿,那我們楚家也不是吃軟飯的不是?我們背後可是……”

“哎哎哎哎!”楚伯鼎齜牙咧嘴著,極快地捂住胡氏的嘴,賠笑到:“夫人慎言,慎言吶!”

“咱怕什麽!”胡氏一把打開楚伯鼎的手,啐了一口,到:“你個從床上到床下都硬不起來的軟蛋,他魏靖亭不過就是……”

有敲門聲再次響起,大丫鬟打斷了胡氏的話:“老爺,夫人,魏將軍派人來邀小二爺夫婦外出相見。”

“知道了,都下去吧。”楚伯鼎嚴聲退了門外候著的所有人,轉而細語輕聲地提醒胡氏到:“夫人有所不知,那忠武將軍是河州人氏,他姓魏,姓魏呀……”

“你說他是……”胡氏的眉心不由自主地就蹙了起來,後面的話卻是輕易說不出來口了。

沈家人對魏長安的身份捂得嚴實,只道是河州大戶人家的大小姐,怎麽竟然還和朝廷裏當官的有牽扯了呢?

胡氏心裏的算盤早已劈裏啪啦地打了好幾回——那以後,她不就不能再任意地拿捏楚小二的媳婦了嗎?

……

京城長安的繁華好像從來不分晝夜,魏長安一路行來,所見皆是滿目喧鬧。

“這是京城的西城早市,咱們河州也有。”馬車裏,沈去疾順著魏長安的視線望出去,外面一片欣榮。

沈去疾左眼角下的青紫今日有些消退了,魏長安用肩頭碰碰她胸口,忍著笑意指指自己眼角,趣味十足地問:“一會兒我三哥見了這個,你要怎麽說?”

沈去疾瞇了瞇沒受傷的右眼,擡手捂住自己的左眼角,咧嘴說:“你可是魏大人的親妹妹啊,只要看見我這樣,他不用問就知道是誰幹的!”

說著,沈去疾以為魏長安會像以前一樣同她打鬧兩句,便閃身往馬車的另一邊躲去。

“我就說要擦藥的吧,你不讓……”魏長安撅著嘴,突然小聲地嘟囔起來:“這下可好,給三哥看到了,他準又會……”

“你怕魏大人?”沈去疾極快地抓住重點,再次賤兮兮地湊過來感嘆:“不得了嘍,這世上還真有讓我們家桃花害怕的人呦——哎呦我耳朵!”

“沈去疾你個大豬蹄子……”魏長安揪住某人的耳朵,免不了一頓收拾。

馬車裏面傳出來沈去疾哎呦喊疼的求饒聲,聽得車夫都覺得自己耳朵疼,車夫覺得楚家人犯這個——楚家那一輩輩的人,每一代人裏都有一個懼內的,當初的楚二老爺,如今的楚大爺,現在的楚小二爺,楚家的男人,真怪!

馬車裏,魏長安也不是真的要收拾沈去疾,姓沈的這家夥就是雷聲大雨點小,慣會求饒。

“以前怎麽都不知道,原來你沈大少爺是這麽個會服軟認輸的。”魏長安理理衣袖,示意沈去疾過來坐到她身邊。

沈去疾咧著嘴朝魏長安傻傻一樂,記吃不記打似的就來到她身邊坐下,然後又三兩句地和魏長安聊起別的,將這傻丫頭方才的擔心都散的沒影。

噠噠馬蹄清脆,車夫很快就把馬車趕到了目的地 —— 一味茶居。

扶著魏長安跳下馬車,沈去疾摸出些散碎銀子扔給車夫,吩咐讓他自己找地兒吃早飯去,但是別走遠。

車夫得了銀錢,恭敬地給沈去疾和魏長安揖禮:“小二爺寬心,小的就在外面,保證小二爺隨時用馬車。”

走進茶舍後,沈去疾報上魏三爺的名號,自有堂倌兒前來引二人往魏靖亭的所在去,見到沈去疾後,打小生活在男權至上的大晁國的堂倌兒,不免朝沈去疾臉上多瞄了幾眼。

沈去疾挑挑眉,反倒是愈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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